最近在微信群里面碰到一个大家讨论关于木雕件上人物开脸的话题。今天突然想起,觉得有点兴趣。就想来唠一唠。
事情大体的起因,是麒麟网的资深木友名都古典家具的老板阿芮最近发布了一个作品。名都一直经常推出一些选用黄花梨和紫檀制作的令人叹为观止的高端家具和精雕作品。这次发布的是一块紫檀嵌黄花梨的人物雕版(图1、2)。在大家赞叹工艺精湛之余,也有一位网友提出质疑,说画板中的仕女人物脸型和表情都是一样的,不够精致。
图1 名都的仕女图雕板
图2 名都的仕女图雕板
当时本人也稍微觉得质疑有点道理,不过没有深究。今天刚好看到一篇介绍王处直墓葬石刻的文章,又联想起这个话题:木雕中的人物开脸一定要各不相同才是精品吗?
经常看到评论说,某一件作品的人物脸部雕刻工艺精湛、惟妙惟肖。比如图3、图4这件木雕作品,主题是竹林七贤,作品中每个人物形态各不相同。脸部轮廓和表情也不尽一样,可谓惟妙惟肖。这毫无疑问是一件精品。可是,所有的雕刻作品,都必须要求人物雕刻尤其是开脸各异吗,否则就不能称其为精品吗
图3 王晓秋 《竹林七贤》竹雕
图4 王晓秋 《竹林七贤》竹雕局部
为了探究这个话题。我们先从一些中国古代的艺术作品,特别是书画作品中去了解一下。
在中国绘画乃至建筑史中,早期的一些群像人物画里面人脸的刻画其实很多是雷同的。比如以下几幅作品(图5-图8)。唐代画圣吴道子的《八十七神仙图》的仕女图布局极其华丽。画中仕女一概丰满圆润的脸型,细长丹凤眼,樱桃小嘴和高尖鼻梁。面容和表情几乎一样,不过在服装和配饰上有很多不同。同朝的阎立本的《步辇图》取材于唐代吐蕃首领松赞干布与文成公主联姻的事件。图中唐太宗李世民和吐蕃迎亲使者面部形态与表情刻画得很细致,反映出了不同人物的肖像特征和心理状态。不过画中的仕女无论是面容、发型和服饰则是完全一样,其人物形象就如同一个符号,没有任何区别。在南宋的《歌乐图》中也出现了同样的情况(图7)。
图5 唐 吴道子《八十七神仙图》
图6 唐 阎立本 《步辇图》
图7 南宋 佚名 《歌乐图》
中国古代社会长期以来被打着男尊女卑的烙印,反应在绘画作品中。就是男性往往被刻画得非常细致且个性化,而女性常常被符号化,体现出来就是面容雷同,只是在服饰上有些区别。如图8的《韩熙载夜宴图》中,韩熙载与众男宾面部和表情的刻画就非常有个性,而画里乐女和侍女就几乎是相同的面容,只是姿态和服装颜色有些区别。
图8 五代 顾闳中 《韩熙载夜宴图》
明清时期,在绘画作品中,人物的脸型比以前显得消瘦。不过在仕女图中,女性群像的脸庞雷同的情况还是同样被继承了下来。参见图9《仕女图》。
图9 清 《仕女图》
我们再看看受绘画影响较大的雕刻作品。图10是王处直墓葬中的石雕。王处直是唐末义武军节度,后梁的北平郡王。他的墓中石刻彩绘浮雕数量多,题材佳,工艺精。其中一块女乐图石雕中,所有的乐女的脸部开脸几乎是相同的,并符合唐代女性的审美风格。
图10 王处直 墓彩绘石刻
在明清乃至民国时代的一些木雕物件中(图11),人物群像的开脸也基本是雷同的。其表现出的是简洁、质朴的风格,三两刀就刻画出了人物的五官和表情。除了主要人物,雕匠似乎并无意去凸显其他扈从人物的表情与精神状态。
图11 民国描金雕板 其实,人物的艺术表现与作品创作的定位有很大关系。一副人物艺术作品在创作之前,作者一般会有一个初步的创作风格、手法与创作语言定位,比如是是摹古还是创新,是走质朴风还是走精巧风。中国的国画创作自古以来以写意为主,往往并不过于重视比例写实与形象逼真。人物的脸形风格简朴是主流。在一些以传统民间故事为主题的艺术作品中,特别是重点以体现整体内容表达,而不是以突出个体造型为主旨的艺术作品中,大部分群像人物特别是次要人物,比如侍女、书童等人物的开脸基本是相同的。(图12) 在近代以及现代的艺术创作中,艺术追求的思想及风格都得到了很大的拓展,甚至出现了超写实主义的创作流派。是这种创作氛围中,很多作品以追求刻画精细入微为目标,这也常常获得市场追捧。在工艺美术中,如木雕里面的“丝翎檀雕” 就是这种精神追求下的产物。
图13 丝翎檀雕工艺
综上而言,对一件艺术作品,特别是一件木雕作品。人物开脸是否有差异,雕刻是否精细并不能作为衡量作品是否优秀的唯一标准,而要综合作品的整体定位、风格、语言、历史传承和表达效果等多个因素来判定。从历史传承的角度来说,阿芮的《仕女图》雕板倒反而是考之有据、整体和谐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