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与明式家具·紫砂茶壶（转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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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人与明式。家具·紫砂茶壶
明式家具和紫砂茶壶充分演绎了中国的民族文化、民俗风貌、民族工艺和民族传统；是有其深刻的社会经济和文化背景的；是中国士大夫心理和文化内涵的文人气质特征反映；是天人合一的艺术佳作。
      明式家具、紫砂茶壶以其特有的魅力、精美的工艺和别样的风格展示在中国和世界的艺术舞台上。它所具有的地位和成就不是孤立存在的，它既是社会经济环境的产物，也是文化和生活环境的产物；它深刻地反映了中国明清两代社会经济的发展水平和市民阶层家居生活的一面，同时也反映了士大夫及文人墨客闲适写意生活的另一个方面。世界早期明式家具研究的专家、法国学者古斯塔夫·艾克教授有过这样一段描述：“明代有闲阶级的家宅在严肃和刻板的简朴外表下显示出高雅的华贵。宽敞的中厅由两排高高的柱子支撑；左面和右面，或东面和西面是用柜橱木材创作的棂条隔扇，其背后垂挂色彩柔和的丝绸窗帘。墙面和柱面都糊有壁纸。地面铺磨光的黑色方砖。以这幽暗的背景为衬托，家具的摆放服从于平面布局的规律性。花梨木家具的琥珀色或紫色，同贵重的地毯以及花毡或绣缎椅罩椅垫的晕淡柔和色彩非常协调。室内各处精心地布置了书法和名画挂轴，摆在红漆底座上的是青花瓷器或年久变绿的铜器。纸糊的花格窗挡住白日的眩光。入夜，烛光和角灯把各种色彩融合成一片奇妙协调的光辉。”(艾克著《中国花梨家具图考》)艾克所描述的明代家具环境和明式家具所安置的场景反映了中国北方城市家庭特别是上层达官贵族阶层的家居生活场景。其实，在中国南方，在生产明式家具和紫砂壶主要所在地的苏州和无锡等地区，其家居环境更加简洁雅致。它们与江南园林相得益彰，更体现文人雅士的生活情趣。文人们将其生活趣味、人文倾向、文化品味和地方民俗、传统习惯全融合在一起，将饱含气韵心神的用具器皿恰到好处地融入进居家场所和日常生活之中，不显不露地沁透出他们的胸臆之气和云游天宇之思，芥子之中见大千世界，其细微雅致又神达八极的放合，让人们领悟到了这些文人是如何利用外物而舒描天人合一心意的。如典型的南方家居客厅和园林厅堂这一类公共空间，常常是中间壁上陈设中堂挂轴，下置长条案，条案前摆放大方桌，方桌两侧各置一椅。无锡东林书院正堂家具摆设就是如此。其中堂挂轴两侧挂了一副天下名对“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堂屋中间两侧各放两把明式四出头官帽椅。鲁迅先生读私塾的寿家堂屋“三味书屋”的陈设也是如此。这是一种非常典型的中堂环境布置格局。当然，多个不同的单体空间根据其功能不同设置的情况另有特色。以江南古典园林中楼、厅、堂、轩等内部的家具陈设为例，我们不难发现其既是不可缺少的实用品，又是美化室内空间的手段。由于业主的身份地位、经济状况、生活方式和审美情趣的不同，其室内家具的摆设风格也就各异。有的古朴典雅，有的纤巧秀丽，有的华丽富贵，有的朴实大方，充分反映了江南的生活方式和文化审美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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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以苏州留园林泉耆硕之馆为例：北厅屏门正中刻有冠云峰图，屏风前的红木天然几上摆设着灵璧石峰、古青铜器、大理石插屏，八角窗下置红木藤面的榻床，南厅正中屏门刻有俞樾所撰《冠云峰赞有序》。屏门前置红木藤面的榻床，两旁放五彩大花瓶，红木花几上供放着四时鲜花。厅内廊下高悬着高雅的红木宫灯，南北两面落地长窗裙板和半窗堂板上分别刻着渔樵耕读、琴棋书画、古装人物、飞禽走兽等图案，东西墙壁上则悬挂着红木大理石字画挂屏。这些家具书画等陈设，确实为室内添了不少雅趣，是江南园林厅堂布置的精美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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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江南园林中最有趣味的当属馆、轩、斋、室、房及其陈设。这类建筑的体量比厅堂小，在园林中所处的地位不显眼。真所谓“亭台到处皆临水，屋宇虽多不碍山”，其布置方式、建筑形式和装修都比较自由活泼、不拘泥于一定的形制，而注重环境的协调，形成具有个性的园林景观。如苏州沧浪亭中的翠玲珑是“馆”中颇有特色的建筑，它由一主二次三座小体量建筑组成曲折形平面，穿插在竹林中，人在室内可见四周窗外竹叶摇曳，一片翠绿，正如沧浪亭园主、宋代诗人苏舜钦的咏竹诗所描绘的意境“秋色入林红黯淡，日光穿竹翠玲珑。”其室内家具也以竹节纹装饰，更添一份情趣。再如杭州西湖西岸郭庄内有纪念苏东坡的“苏池”，两宜轩则横跨池上。东坡名句“水光潋艳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晴方好、雨亦奇，两宜也。而轩形式别致，家具陈设古色古香，也是“两宜”，充分反映了中国古代士大夫“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人生哲学和处世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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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代文人决不因为有了独善其身的园林，有“无事此静坐，一日如两日”的官帽椅就作罢，他们还需要有“几案一具，生人闲远之思”的紫砂茶壶把玩于手中品茗生津，更需要有一边品茗，一边观赏昆剧的士大夫的生活。究其竟，是为了体现出他们的格调之雅、品位之高而已。免俗，也是对世态的一种逆反。余秋雨曾说：“某一种文化如果长时间地被一个民族所沉溺，那么这种文化一定是触及到了这个民族的深层心理”。他又说：“每个民族都有一种高雅艺术深刻地表现出那个民族的精神和心声”。历经两百余年辉煌的昆剧，作为一种“雅乐”，本身就是文人们所爱。再者，如汤显祖的“临川四梦”，梦一个接着一个，上天入地，天上人间，某种程度上正符合了文人们的审美情趣和透露着他们的精神奥秘。笔者家乡无锡城西有一座钦使府第，为江南望族清末出使欧洲大使薛福成的故居，其东隅有花厅戏台为园主观戏品茶之处，北面为三开间的堂室。室内陈设明式官帽椅，一字排开，中间相隔为茶几，几案放紫砂茶壶和点心碟盘。堂室的门可以卸装，观戏时打开或卸下，堂室前面为一小小池塘，池塘四周用太湖石垒起的假山并植有石榴、罗汉松等树，池塘南岸横空架起古装戏舞台，东西两边有连廊相通。融园林、戏台、建筑、家具、茶壶于一炉，构思巧妙。我们可以想象其业主是何等用心，又何等得意。置身于江南园林之中，坐着明式凳椅，手握紫砂茶壶，用二泉之水泡碧螺春茶，有红袖添香，品经典名戏，一唱三叹，轻歌曼舞，是何其惬意啊！王孙公子、名媛佳人、梨园生旦汇聚于此又是一番何等的情景呢？真可谓身处锦绣繁华之地却别有洞天，何等怡然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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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者大学读书时曾数度去如皋水绘园游览，联想起当年明代四公子之一冒辟疆携明末一代绝色美人秦淮名妓董小宛辞别六朝故都金陵移居如皋水绘园情景，感慨良多。冒辟疆明末举副贡，特授台州推官，不赴任。当时极负盛名，与侯方域、陈贞慧、方以智号称“复社四公子”，明亡后隐居不出，多次拒绝清朝官吏推荐。水绘园占地百亩，四面环水，园内积土为丘，临溪架桥，水竹弥漫，杨柳依依。徜徉园内有两处建筑为后人所景仰，水明楼倒映于烟柳之中，信步入室内，明式家具高贵典雅，博古架上紫砂茶壶、瓷瓶玉器古色古香。悬挂在前轩墙上的冒辟疆、董小宛的画像格外引人注目，不禁使人萌生缕缕怀古之情，更能引发出对冒、董二人动人爱情故事的美妙遐想。冒辟疆著《影梅庵忆语》则记其姬人董小宛事，书中《董小苑烹饪技艺》云“姬性淡泊，于肥甘一无嗜好，每饭，以岕茶一小壶温淘，佐以水菜、香豉数茎粒，便足一餐。余饮食最少，而嗜香甜及海错风黛之味，又不甚自食，每喜与宾客共赏之。姬知余意，竭其美洁，出佐盘盂，种种不可悉记，随手数则，可睹一斑也。”寒碧堂背林面池，当年冒氏与友人在此堂上品茗，欣赏由昆剧泰斗苏昆生排练的《牡丹亭》、《邯郸记》、《南柯记》等，琴声、笛声、歌声扣人心弦。冒氏云：“时人知我哉，风萧水寒，此荆卿筑也；月楼秋榻，刘琨笛也，览云触景感古今”。水绘园幽深隐重，名士佳丽，清茶淡饭，青衣红袖，慧心巧手，一饮一啄，密语谈私，闲庭信步，杨柳晓月。其景、其情，可谓情切切、意浓浓，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然于此深处，怎会不思及“念天地之悠悠”？只不过是聊借外物以宣泄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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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式家具、紫砂茶壶、国色天香、才子逸民、园林佳景，不是天人合一的中国文人、士大夫的红楼美梦吗？手握紫砂壶，稳坐明式椅，倾听苏昆剧，或弹琴鼓瑟，戛然而止，余音袅袅，更是频添雅兴，有滋有味。然春梦不再盛宴终散，夜雨蓬窗人去楼空，仅剩断垣残墙，或一桌一椅一壶而已。为此笔者想起丰子恺先生的一幅漫画“人散后一钩新月水如天”使人怅然无语，浮想联翩。

天知否？

好文章！只是应该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