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天姥粤人 于 2013-4-14 08:29 编辑
熟读刘禹锡先生的《陋室铭》,是女伴儿们正朦胧着“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的时候。 儿时为我开蒙,外祖父用的是唐诗。背过无数首律诗绝句古乐府后,记住了诗情冲碧,豪气干云的刘诗豪。那些《乌衣巷》、《西塞山怀古》和“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们,是在字还认不全时就会吟诵的。 估计外祖父的初衷是想培养一位女诗人的,只可惜年代不对,刚进学堂便赶上了十年动乱。当时被称之为臭老九的父母,在红卫兵小将监视下,一把火灰烬了自家所有的字画和藏书。饱读诗书的外祖父因此心痛而亡,小小女娃便放了鸽子,诗书修养也定格在儿时的记忆。幸好哥姊比我大很多,存货自然殷实些,《陋室铭》便是从姊姊闲咏中听来的。 姊姊平日吟咏颇多,只是对这篇文字最有感触,所以记牢至今。 其时家徒四壁,只有每学期发放的教科书。 其时父母收入并不低,一应家具也尽有的,但就是觉得家徒四壁……书架上少了想读的书籍。不仅家徒四壁,书店里也是店徒四壁呢。 那时家庭成员各自有自己的房间。我最小,房间便是只有十几平米的小房子,一张床,几件家具,横看竖看都是陋室,比刘禹锡的陋室还陋。既如此,便想按《陋室铭》中的描述“何陋之有”一下。住着城里的房子,“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是做不到了,只能在房间里面想办法。 书桌是无法改变的,要放课本,放台灯,已经没有了“何陋之有”的空间。我把眼睛瞄住了放在墙边的一个樟木箱子。我让姊姊帮忙,把垫箱子的小柜换成了矮矮的比我爷爷年纪都大的三弯腿炕桌。箱面高度降下来变成了桌子。我给这个“桌子”铺上一块素色塑料布,跟外祖母要来了水仙花盆,用平日捡来的形状各异的石子堆了一个小假山,还从邻居韩叔叔家的花盆中移来了几株小草,再放几粒稻谷在石缝……然后在花盆里蓄上清水。几日后,不仅小草蓬蓬勃勃地绿,几粒稻谷也发了芽,石头上还渐渐斑驳出了绿苔……呵呵,何陋之有? 每天做完作业,我会坐在“桌子”旁,把从姊姊那里听来的诗文默记下来,静静地读,心里胡乱地梦。有时也会对着我的小盆景痴痴地看,心里仍是胡乱地梦。 那个时期,人人都被文革出了大嗓门,同院的知识分子街坊们也未能免俗。小屋窗外,间或有叔叔阿姨们议论某个特殊病例,或是大哥哥、大姐姐们交流各自单位、学校的人和事,更多的则是家属们谈天说地,小孩子们叽喳嬉戏。“谈笑有鸿儒”是甭想了,以我十多岁的童稚,“往来无白丁”亦是笑谈。倒是“无丝竹之乱耳”,却难免阔论之连绵。只是此时已沉浸于梦中的我,对外面的人和事是充耳不闻的。 小孩子玩心大,最容易浮躁,而优雅的环境能造就空灵的心态,不随波、不逐流,在全民革命、全民造反的年代,静下心来学点有用的东西。当然也会有副作用——人显得有些孤傲。 进入中学的少男少女们已渐知人事,虽然校方采取了各种措施,仍无法杜绝满教室飞来飞去的眼波,递纸条……那是最低级别的违章。还没改变对学生负责习惯的老师,对此既痛心又无奈,于是偏爱于我们这些看不上那些傻小子,把传来的纸条随手丢入纸篓的学生,时常开小灶,教些书本以外的知识。这便是无心插柳的收获了。 久而久之,我被邻居阿姨当成了自己孩子的学习榜样,常听到大人招呼玩疯了的孩子时呵斥出:你也学学人家小静,没事少出去疯跑,安静会儿,学习学习…… 呵呵,安静则已,学习未必,换成发呆似乎更贴切。 现在回想儿时的陋室,回想当年对《陋室铭》的解读,有些类乎玩笑。但那一刻的静心却给了我一生的受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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