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说 红木家具

德韵園

家具是几千年来人类文化艺术的结晶，它伴随着人类的脚步从远古走到今天，人类生活的每一步变化都会在它的身上以不同形式表现出来，就像对人类生活的另一种诠释，演绎着人类文明的进程。
    我国家具的起源要追溯到两千年前，配合建筑出现的中国最古老的家具雏形。那极简约低矮的凭几、几案及低塌，因其与跪坐式的生活习惯、礼节观念及朴素的哲学观念相适应而一直延续到魏晋时期。
    屏风是家具中最古老的形制之一，屏风一词最早出现于战国，它是伴随着席地而坐的生存习俗产生的，多用于室内及庭院的座位后或进口处，主要用来辟邪引气，同时也起着区别等级强调中心的作用。
    到了秦汉时期。大一统的时代，必定导致各民族文化的融合，开创更多的艺术形式。而大一统的时代也必然给艺术注入更强大的生命力和超凡的气势。覆压三百里的阿房宫虽然在战火中都做了土，却映照出当时建筑艺术的辉煌。与建筑风格相匹配的生活用具，也一并被注入了极具想象力和感染力的和谐因素及时代审美情趣。这一切在南越王汉墓出土的，用比兴手法制造的用于蔽阴导阳的充满尚神尚自然色彩的鎏金构件漆屏风上得以体现。
    壶门出现在南北朝时期。三国两晋南北朝是中国历史上政治最混乱社会最动荡的时代，但同时也是精神上最自由解放、最富于智慧、最凝聚热情的时代。这个时期中国北方一个重要的民族—拓拔族的大迁徙，使汉民族这个概念的涵盖更加广泛，随之而来的是南北文化、艺术、审美的融合。华夏民族的审美观念和艺术活动因此发生了一场深刻变化，促成了随后若干个世纪中华文化的繁荣。自东汉传入中国的充满诸多瑰丽色彩传说的佛教，除了被统治阶级重视、信仰、推崇，这个时期也在广大民众心中产生了奇异的效果。自此佛教艺术成为以中国为中心的最具魅力的集大成的东方艺术经典。那个时期的壁画艺术和石窟造像，无不表达了华夏民族在佛教艺术上的辉煌成就和非凡气概。至此华夏民族完成了第一次伟大的东西方思想、文化和艺术的交融。除了佛教艺术，中亚特别是键陀罗艺术中源于古希腊、古印度生活环境的场面也一并出现在早期的佛教艺术中：古印度人生活依靠的隐囊及坐具与中国线条简绰的凭几融合成平整、优美、简约，其下开有多个优美壶门的坐榻。
    大唐王朝是中华民族雄立世界的辉煌时代。唐代历史几乎是一部交响乐：曲折地向上发展直至伟大的高潮又慢慢消逝。这是中国重新统一与全力扩张的时期：向西拥有了中亚大部分地区，东面获得了高丽的朝贡；在艺术上这也是巨人的时代：曾在长安和洛阳寺院里画了三百多幅壁画的吴道子、单色水墨画最伟大的画家王维、大诗人李白、杜甫、散文家韩愈、柳宗元等艺术大师均来自此时。唐代是具有大气概的时代。唐朝各阶层以广泛接纳各国各民族文化为时尚，成就了令后人向往的大唐盛世、开创了艺术博大、华美、奢侈、灿烂辉煌的盛唐模式。而反映这个时代社会意识形态和时代精神并与生活密切关联的工艺装饰制作，其特征必然是或雍容华贵，或生机勃勃，或激烈动荡，或肃穆飘逸。
    到了宋代，统治者在治国安邦上的低能使其从未真正成为一个大一统的完整王朝，但在科技艺术上，却是中国历史长河中最伟大的时代之一，即使与盛唐相比也不遑多让。宋代以极高的艺术水平塑造了中国审美观念中秀美、崇尚自然的风范。佛教的形而上学与儒家的伦理观念融合而成的新儒学思想与老庄飘然出世的道家思想在这个时代再度盛行，其艺术形式既有米芾式的清雅逸气，又有王希孟式的金碧辉煌。宋朝皇帝虽然把国家治理得一塌糊涂，但对艺术及工艺制作却不仅仅积极倡导而且身体力行参与其中，使宋代开辟了诸多艺术领域并达到巅峰。堪称中华古典家具瑰宝的“明式”家具，早已在宋代即因文人墨客达官贵人的参与设计而表现出端庄、典雅、律动极具张力的完美形制，并程式化地被后代继承着发展着。
    辽金两代：辽承唐，奔放华丽；金承宋，典雅端庄。元代兴起，以其良好的贸易政策、掠夺式的扩张促成了在中华各民族文化融合基础上的东西方文化的再融合，随之带来的是审美情趣的变化。豪爽粗犷的游牧生活习惯使其在艺术上强调古意、士气，强调对豪放率真的探求。落实在家具上，元代以其热情奔放、品种繁多以及不拘于各民族和东西方文化之囿，完成了前承唐宋后启明清的伟大链接。
    明代是中国艺术史上的一个重要时期。这一时期的艺术沿着唐、宋、辽、金、元的基础继续演变发展：尚古求真、豪放挺拔成为新的审美标准；而隆庆开关带来的东西方制作工艺的交流，使艺术和制作得以在更高的层次上融合，成就了中国古典家具的灿烂和辉煌。
    明式家具（指明后期及清早期）以花梨、紫檀、红木、铁力木、杞梓木为主要用材，采用木架构造形式，造型简洁、单纯、质朴，而构成家具形体的线条则体现了明快、清新的艺术风格。明式家具比例和谐、科学，不仅具有视觉上的美感，还考虑了家具与人体的协调性，如圈椅：S型背板对腰背的托扶及C型椅圈对双臂的支撑，能使人舒适地保有健康的坐姿。即使是几个世纪后，也是难以超越的完美设计。明式家具突破了对平面加工的瓶颈后，不再囿于传统的披麻刮灰的髹漆制作工艺，转而采用生漆和蜂蜡进行表面处理，使优质硬木的质地、色泽和纹路的自然美得以充分展示，加之合理巧妙的榫卯结构，精准细腻的结构配合效果，都使明式家具具有了隽永、古雅、淳朴、大方的艺术特质，也使天人合一的哲学理念和中华先民以混沌思维奠定的东方美学思想体系与家具达到完美结合，以五千年的中华文明积淀出以明式家具为具象的美的极致。
    到了清中期乾隆朝。世界艺术潮流随着中国的开放逐渐渗透进来，奢华繁缛、拘泥于写实主义的风气开始蔓延。特别是乾隆皇帝本人也十分推崇穷思竭艺、匠气十足的精雕细磨之物，而不欣赏自然、奔放充满士气的文人作品。因此在物阜民丰的大清盛世，奢华繁缛成为了一种时尚而被豪门巨贾追捧。这种时尚体现在家具上就是选料精良、用料充裕、一木一器、雕饰繁缛的清式家具。加之明代家具大量使用的黄花梨日趋稀少，玻璃制器开始流行而促成的清代紫檀材料的大量使用，倒也成就了清式家具沉稳、浑厚、庄重的特质。只是明式家具那极具生命力的自然、淳朴、率真、豪放之风日渐衰败，具有宋、明“典雅、逸气”风格的极品家具很难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