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天姥粤人 于 2013-2-14 08:04 编辑
外祖父生前最喜欢水仙，外祖母因此学会了养水仙。我小时候，每到腊月初八，外祖母都会把平日收在柜子里的那对水仙花盆拿出来。花盆里的那些漂亮石子是跟花盆一同存放的，而盆中连体大蒜样的水仙块根，却不知是从哪里弄来的。在我儿时的记忆中，只要盆中的水仙花开了，新的一年就开始了。 家中养水仙的花盆是一对如意形雍正粉彩，瓷、釉、型都非常考究，衬托着水仙亭亭的身姿，好美。据外祖母讲，这对粉彩是外祖父众多瓷器收藏中的最爱。当年外祖父和他的家族迁往天津租界躲避兵燹，丢下偌大家业，却巴巴地嘱咐外祖母带上乱世中比其他很多不及带走的贵重物品价值低很多且不方便携带的水仙花盆。外祖母讲述这些往事时，语气中虽略带对外祖父年轻时行事做派的调侃，但从出身望族后又嫁入豪门当少奶奶的外祖母当年不惜放下身段跟家中地位低下的花匠学会侍弄水仙，亲自为外祖父培育并保证水仙如期开花，可以看出外祖母对外祖父的文人心性有相当的认同。 外祖父虽然喜欢水仙，却是君子不近庖厨滴。日常给水仙换水，调节环境温度这些事情都是外祖母做。外祖母是养育水仙的高手，常有街坊请外祖母帮忙把自家的水仙整治成盆景。每到这种时候，外祖母总是欣然前往。外祖母的手段也确实了得，水仙盆景长成后花叶参差，疏密有度，曲线玲珑，十分漂亮。 记忆中曾有邻居请外祖父欣赏外祖母帮他们培育出的水仙盆景。外祖父看过后留下几句赞美，甚至在邻居的要求下给盆景取了很美的名字。但我家水仙却永远直直的长，从不做成盆景，因为外祖父不喜欢。过后外祖母无意中提到这件事时不无感叹地说：老头子这一辈子都没分清哪个是自己哪个是水仙。 事实是，外祖父不仅不喜欢把水仙的叶子人为育弯，甚至还会把水仙自己长弯的叶子除去。有一年水仙有个小球上的叶片不知为什么先拱出了身子，头却迟迟不肯抬起来，弯弯的像个大虾。外祖父毫不犹豫地把那个小球给掰掉了。这是我见到的外祖父仅有的一次亲自动手打理水仙。 在我印象中，冬日里，外祖父常会戴上老花镜，手中拿本书，坐到窗前的水仙旁无声地吟诵，间或嘴里会发出些许声响，头颅作摇晃状，那肯定是看到了得意处。而这时的水仙，可能才刚来得及长出小小的叶片。后来外祖父得了风疾，在隆冬时节伴着他的水仙过世了。弥留的那段时间，外祖父已无法翻身，只能平躺在床上。但从他微仄的头跟眼神所致，可以看出，他的心在与尚未长大的水仙交谈。 外祖父过世很早，那时的我还只是个小女娃，对外祖父的记忆非常肤浅，很多认识都是长大后在母亲的引导下逐渐深刻的。今天当我也变得只喜欢直叶片水仙的时候，对外祖父的认知已有近半个世纪的相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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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2-14 07:59
